未來擁有無限的可能性,然而過去卻只能有一種足跡。

比希望更加炙熱,比絕望更加深邃的… …愛啊。


雪白的房間裡,刺鼻的藥水味肆虐著人們的鼻子,空曠的房間裡擺放著一張床,中央躺著一名黑髮的青年,身上插著數跟管子與點滴,俊秀的臉龐上緊緊皺著眉頭,明顯青年哪怕睡了過去依舊睡不好。
銜接著管子的機器發出滴答滴答的規律聲響,由此可見青年此刻正躺在一間醫院的病房裡,對於現在病房吃緊的情況,還能住在單人病房,且四周的環境看起來還不差,間接說名了青年的身分應該不簡單。
噫──病房被緩緩的推開,一名穿著白袍的青年緩緩走了進來,一路慢步走到青年的病床旁停了下來,手上拿著一疊不算厚的資料翻了起來,隨後像是有點累了般伸手拿掉戴在臉上的眼鏡,深棕色的眼眸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最終嘆了口氣後開口:「堪稱絕死車禍的倖存者… …也真不知道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縱然挺過了這次的災難,可是有時候活著的人比死去的人還要來的痛苦… …
「錯誤的選擇,什麼又是錯誤?正確的答案,什麼又是正確?人生往往沒有真正的答案,一切的一切不過都是在掙扎罷了… …
「罷了、罷了,既然答應過『他』,那麼一切就順其自然的走下去吧,就算錯… …也要錯個徹底!」
白袍青年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隨後起身緩緩離開病床,一道有點低沉的聲音從白袍青年口中緩緩傳出。
「病人C141325,準備動『右手截肢手術』!」病房門被推開,一道微微的燈光照耀了有點漆黑的病房,同時一張不知何時落到地上的病例頓時顯現。
病人:吉野千秋,年齡:28歲… …病因:創傷性截肢。右手嚴重創傷,部分神經嚴重壞死,且遭到嚴重感染,部分骨骼嚴重變形。
解決癥點:截肢手術。
與之同時,躺在床上的青年… …或者說吉野表情突然變化起來,讓原本已經打算離去的白袍青年不禁在次停下腳步,似乎是在觀察吉野的表情是否是身體上的突變。
突然間,吉野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淚水從緊閉的雙眼落下,一場破碎的記憶在他腦中緩緩的重現… …

數天前,羽鳥芳雪車禍的現場。
鮮血也好,驚叫也罷,無數慘絕人寰的聲響繚繞高空,一旁聞聲而出來觀看的小孩哭了,父母抱在手中的襁褓幼兒聲嘶力竭的哭喊了,言語在這一刻化成恐怖的利器刺痛著人們的感官。
「不要死… …不要死… …不要死… …」悲痛的咆哮頓時鎮壓了眼前的一切,世界在這一刻彷彿停下了一般,除了跪在不遠處地上滿是傷痕跟鮮血的吉野外,其他物品在此刻黯然失色。
顫抖的雙手伸向不遠處,就在剛剛一道黑影在空中劃出一道精準的拋物線,落在了吉野的腳邊,一股恐怖的鐵鏽味隨著黑影的來到肆虐著吉野的嗅覺,然而比起這些,更加讓人絕望的是在剛剛黑影來到的剎那,不少溫熱的液體順勢灑在他的臉上、衣上、身上… …
腥臭!那是鮮血才有的腥臭味,腥臭夾雜鐵鏽,一種叫做死亡的氣息渲染開來,顫抖的餘光看像黑影,那是一隻人類的右手!
吉野有點纖細的手顫抖著撿起地上的右手,雖然右手已經失去了主人,然而卻還殘留著原主人身上的餘溫,斷裂處參差不齊,可以看出這是被巨大的力道強行撕裂導致。鮮血順著手指落下,觸目驚心的模樣絕對會讓膽子小的人直接下暈過去,而吉野其實也不算是膽子大的人,然而比起那些恐怖的事物,強行將心中恐懼壓下的是──那隻右手上的戒指!
斷裂的右手上,中指戴著戴著一指看起來是精緻的淺藍色藍寶石戒指,寶石的樣式是一般常見的婚戒款式,真正吸引他目光的是中間鑲著的的藍寶石,雖然表面被巨力磨去原有的光澤,可是那個清晰刻在中央字,哪怕是死他也不可能忘!
「秋」!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字,讓他瞬間明白這隻右手的主人是誰,只因為那指戒指是他送他的,而他的右手上也帶著同樣款式的戒指,不過中央鑲崁的字體從秋變成「鳥」。
羽鳥芳雪,這正是當初羽鳥向他求婚時所送他的對戒之一,也就是說這隻手的原主人正是羽鳥芳雪!
吉野原本白皙的臉龐突然刷白,下一秒一道不正常的紅暈染上臉上,一口鮮血頓時噴了出來!
「小鳥!小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映入吉野眼簾的是背靠在不遠處牆壁邊的羽鳥,右手已經徹底斷裂,恐怖的撕裂傷可以清楚的看出當初是受到巨大的外力被硬生撕裂,鮮血宛如瀑布一般的傾流而出,深棕色的頭髮幾乎徹底臉上腥紅色,原本俊俏冷漠的臉龐全無血色,左眼處被一塊極其鋒利的玻璃碎片插入,胸口處更是直接凹陷了一大塊,顯然剛剛的撞擊不只是對手,最主要的地方還是胸口,不少骨頭甚至刺穿胸膛而出,內臟沒有意外也一定受到強烈的損傷,同時在羽鳥腹部的地方,更是直接被一柄鐵掃把的鐵桿給直接貫穿,身上除了撕裂的右手,其他失血最多的地方無疑就是腹部,眼看整個人已經是進氣少、出氣多的狀態了。
不得不說,直到現在羽鳥還沒有直接徹底的死去,憑的或許就是一股執念。
「吉… …野… …」一道孱弱不堪的細小聲音突兀的響起,斷斷續續的聲音彷彿下一秒就會被其他事物掩蓋過去,然而這道聲音的出現卻清楚無比的傳進了吉野的耳裡,其之聲響不亞於轟雷一般震耳。
沒死!他還沒死!
奮不顧身的衝上前,然而到了羽鳥面前的吉野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他很想不顧一切的抱住羽鳥,可是他知道現在他的傷勢過重,如果自己做出這種輕率的舉動,一定只會加重他身上的傷口。
「吉野… …咳咳!」再次努力的開口,然而剛剛巨大的撞擊果真導致體內不少器官內臟壞損,僅僅是開口一句話,就牽動了體內的傷勢,一口鮮血順勢湧出,夾雜著鮮血與內臟器官的碎片直接被羽鳥咳了出來,同時因為咳出鮮血的這個舉動,又再次牽動身上的傷勢,牽一髮而動全身,這是個恐怖的惡性循環。
「不要… …不要說了,等等、等等馬上就有人會來救我們,什麼話… …什麼話都等到之後再說… …再說… …」努力抑制著內心的恐懼與不安,而這句話不只是說給羽鳥聽的,其實更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以後… …為什麼看起來這個遙遠?為什麼事情會走到這種地步?為什麼他們會發生這種事情?
「我… …」不知道是不是傷勢過重,又或者是羽鳥已經聽不清楚外來的訊息,只是自顧自的重複著自己想說的話,可惜的是不管事了幾次,口中除了『我』這個字,其他的話都成了氣音消散於空中。
「別說了… …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恐懼冒頭,像是要擊垮吉野心中最後的防線,整個人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
說來好笑,明明發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故,周遭也吸引了無數人群的圍觀,可是真正有所做為的卻連一個人都沒有。
人啊… …這又何嘗不是人類的劣根性呢。
「啊──」痛苦的吶喊再次咆哮而出,明明近在眼前卻無法碰觸,明明就在自己眼簾卻不能伸手,吉野痛苦的緊緊揪著自己的頭髮,過度的用力甚至因此扯下不少頭髮。
時間會給予幸福,但也會奪走一切,這是一個很簡單,也很相對的道理。
一個星期前,跟自己有說有笑的人;
一個星期前,跟自己賭氣不說話的人;
一個星期前,跟自己一同睡在身旁的男人… …
一個星期,不過就是短短七天的時間,為什麼七天過後,完全都不一樣了?
泣不成聲也好、瘋言瘋語也罷,吉野口中除了不斷重複著『小鳥』兩個字外,再也喊不出其他的文字。
大火慢慢的燃燒起來,身上的衣物也逐漸被點燃。
自己的衣物被點的灼熱痛苦那又如何,再痛有心痛嗎?沒有。
自己已經骨折的左手再次碰撞到地上又何彷,再痛有心痛嗎?沒有。
自己的下巴,甚至是膝蓋狠狠撞在地上又怎樣,再痛有心痛嗎?沒有。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一看到羽鳥就這樣蒼白無力的躺在血泊當中,自己的心卻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痛。
這就是愛嗎?為什麼愛會這麼痛… …這麼痛… …這麼痛。
真的… …好痛!
「吉… …」就在吉野陷入徹底絕望的剎那,一道細如蚊蚋的聲音將他重新拉回世界,再次映入眼廉的依舊是腥血的世界,然而此刻卻少了一點那麼絕望。
不該放棄!絕對不能夠就這樣放棄!如果現在連他都放棄了,那麼一切就真的徹底結束了!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啊!誰都可以,幫我叫個救護車好嗎?拜託… …誰都可以… …誰都可以… …可以… …」
淒厲的呼喊終於驚起一旁看著熱鬧的人們,直到這個時候才終於有人意識到要打電話叫救護車,說來也好笑,明明一開始連一個人都沒想過這個想念頭,而直到其他人真正有動作時,才像是雨後春筍般不斷的跟進,似乎想藉由這個舉動來表示自己的做為,不禁不讓人感到諷刺。
不願再將目光放在那些還忙著跟進的人們身上,吉野只在一開始確定有人撥通電話後便將目光轉回眼前渾身是血的男人身上。
原本雖然總是沒有什麼情緒起伏的灰色雙眼,但是其中看像自己的目光裡卻都會有一道難以掩飾的寵溺,如今卻失去了原有的色彩,渙散的雙眸代表著漸漸消逝的生命力,淌淌流出的鮮血代表不斷被抹滅的生機,世界彷彿徹底被染紅了一般猙獰。
「小鳥… …」緊緊抱著斷去的右手,他不敢衝上前抱住羽鳥,而現在他能擁抱的… …就剩這隻斷裂的右手。
痛苦的感覺像是要撕裂他一般,然而縱使現在再怎麼痛苦,他都不能退縮,顧不得手上斷手傳來的血腥味,強忍身上被鮮血貼著的噁心感,他必須努力喚回羽鳥的意識才行。
「小鳥你醒醒啊!不是… …不是曾經說好,說好要一直再一起的嗎?不是說好了你會照顧我一輩子的嗎?不是說好了你要養我一輩子嗎?
「還有、還有你不是答應說你下個月要帶我去迪士尼的遊樂園嗎?我們… …我們可以一起去玩鬼屋、雲霄飛車、海盜… …海盜船啊!
「吶… …所以啊… …你絕對… …絕對… …不可以放我一個人喔!我… …我們不是說好要算買一間屬於… …屬於我們的大房子嗎?一起住… …你說過要跟我一起住啊!這次過後我們就一起住吧。
「所以… …我… …不要丟下我… …」
言語是最大的利器,同時也是最容易喚醒沉睡記憶的道具,隨著吉野緩緩道出過往的一切,眼中的淚水再次潰堤,就像是潰堤的堤防徹底的崩裂,一發不可收拾,痛苦的情緒在此刻也徹底的甦醒,過往的回憶與曾諾像是走馬燈一一浮現,他們還有很多沒有實現的『未來』在等著他們啊!
說什麼要堅強也好、說什麼不能崩潰也罷,說穿了他也是個人,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啊!
他不是故事中虛構出來的角色,不是能夠被人隨意被文字操縱的傀儡,況且現在在他眼前的人,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他怎麼可能忍的住!
「吶,你也… …你也說句話啊小鳥… …小鳥!罵我也好、說我笨也好,拜託… …跟我說句話啊。」滿是淚流的雙眼,顫抖著伸出手握住羽鳥僅剩的左手,他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可是他知道要是現在他還不上前握住對方的手,將來他一定會後悔。
直到與羽鳥的左手碰觸的瞬間,他才清楚感受到那曾經讓他眷戀不已的溫度。曾經這隻手輕輕的將他抱在懷中、曾經這隻手輕輕的撫摸過他的臉頰,曾經這隻手摸遍了他的全身,就算此刻佈滿鮮血,可是那依舊是羽鳥芳雪的手啊!
「千… …秋,咳咳!」或許真的是奇蹟發生,彷彿是因為吉野的呼喚,羽鳥在這一刻竟然真的醒了過來,原本渙散的眼神多了一絲焦距,然而再次的勉強開口,原本就已經很虛弱的身體更加惡化,又是一口鮮血夾雜著體內器官的暗紅色碎片一同被吐了出來,隨後原本那不正常的蒼白臉色突然多了一絲紅潤,明顯是更加不正的徵兆。
「啊!小鳥你醒了?真是太好了!還有小鳥你… …你現在先別說話,救護車、救護車很快就會來了… …我們還有… …還有好多事情沒完成,還有好多夢想沒去做,所以… …所以你一定要支持下去!」不管如何,至少此刻羽鳥醒了,吉野彷彿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希望,更加緊緊握著羽鳥僅剩的那隻左手,原本略為沒有血色的臉也因為激動而脹的緋紅。
太好了!至少還有溫度、至少還有意識、至少他還在我的身邊!
所以這次,輪到我來守護他了!
「千… …秋。」幾乎瀕臨絕死的地步,憑著一口氣努力喊著吉野的名字,像是已經快掉的唱片般不斷的跳針。
「別說了、別說了!我們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很多時間可以一起說,所以… …所以啊… …」所以不要再說了,有什麼都留到以後再說吧,不管你要對我說什麼我都願意聽!
「千秋… …讓… …說,怕… …不說… …機沒有。」渙散的雙眼似乎又多了一絲神色,沒想到羽鳥竟然真的有聽出吉野的話,同時還能回應,不過明眼的人只要一看就知道這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也就是說之後羽鳥──必死無疑!
回過神的羽鳥試圖用力的反握住吉野的手,曾經習以為常的動作如今卻如此的困難,雖然他已經用盡最大的力氣,可是對於吉野來說可能連輕握都不如,下一秒羽鳥便放棄了這無用的舉動,畢竟哪怕他只是輕輕晃動都會牽動傷口,更何況是握手這種舉動,隨後下意識的想要扯開一抹笑容讓吉野放心,可惜的是他現在連做這個動作的力氣都沒有,由此可見羽鳥的傷勢已經糟到不能再糟糕了。
「不會的!不會沒有機會的!羽鳥芳雪你聽到沒有?你不是說過我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嗎?我、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陪在我的身邊就好… …我把明年、後年… …不!我把全部的生日禮物都拿來交換… …交換你可以嗎?我可以不要再過什麼生日,我… …嗚嗚嗚嗚。」後面的話語再次被淚水掩蓋,吉野艱難的用著左手擦拭眼淚,他不想讓羽鳥這個時候都還要為了他擔心。
可是淚水不管怎麼擦就是擦不完,才剛剛拭去淚水又再次湧出,吉野只能無助的不斷抹著臉上的淚水。
「我… …我… …ㄒ… …喜歡… …你… …」殘破不堪的言語不難理解羽鳥想要表達的意思,然而依舊是那樣,過重的傷勢只要一句話就會不斷惡化,哪怕這是平常人隨便都能脫口而出的話也是一樣。
沒有什麼主角光環,不可能被撞了之後還可以生龍活虎的繼續冒險,人生有的只有無數的意外與意外構成,這次羽鳥因為一句話,付出的代價是血管終於承受不了每次的牽動破裂,身上無數大大小小的血管裂開,原本是半個血人的羽鳥瞬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血人』,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全身上下都被鮮血給洗滌過一遍。
「嗚嗚… …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最喜歡你了!最喜歡你了!這輩子除了你,我… …我都不會在喜歡上別人了!」
好痛!為什麼痛到現在還會繼續痛下去?這種悲傷的痛苦是否有所謂的上限?
如果有,我是不是就會感覺到比較不痛了?
「我… …你… …」羽鳥才剛脫口說一些簡單的單字就被吉野氣急敗壞的打斷。
「拜託你別說了!只要到… …到醫院,你一定可以被救活的!醫院的醫生一定可以治好你,所以你一定… …一定可以陪我的對不對?」
「愛… …」羽鳥依舊吃力的說著自己想說的話,而這時候的吉野神經已經緊繃到了臨界點,彷彿下一秒就會斷裂,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那灰色的瞳眸開始漸漸失去神采,吉野終於忍受不住的大吼道:「羽鳥芳雪!你說過我不管說什麼你都會答應我的!所以答應我你一定要活著!」
「對… …不起,我… …不… …陪你… …走,我… …愛你。」一句話徹底的粉碎了吉野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城牆,一直告訴自己羽鳥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離開他、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丟下他、不管發生什麼事情… …他都會守護著他,不是嗎?
其實他也很清楚現在的一切根本不可能這麼樂觀,他只不過是一味的欺騙自己,而要打醒這場騙局,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句話。
信念已經崩盤,絕望已經開始。
「不不不不不不不!」歇斯底里的吼叫從吉野口中發出,下一秒他的雙眼淌淌流出兩道腥紅的鮮血,用著更加瘋狂的語氣咆哮著:「我不要!既然你愛我就該好好照顧我一輩子!既然你愛我就該負責我一輩子!既然你愛我就不要… …不要丟下我啊!嗚嗚嗚嗚… …拜託,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不要… …」
鮮血染紅了世界,原本的色彩徹底被紅色取代,而讓吉野更加恐慌的是他竟然在此刻有點看不清楚羽鳥的臉龐了!
憤怒燃燒了理智,憤怒燃燒了世界。
他不要這樣!明明就只剩這些時間,為什麼還要剝奪他看到羽鳥的時間!
為什麼!
「千… …千秋,我… …好好… …好想再看一次… …咳咳。」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羽鳥竟然抬起僅剩的最後一隻手輕輕觸摸著他的臉,溫柔的幫他拂去臉上的鮮血。
「小鳥… …不要再說了,真的… …不要丟下我!」僅僅一個拂去臉上的鮮血的動作後,羽鳥的無力的落下,下一秒吉野一把抓住僅剩的左手放在自己臉傷輕輕磨蹭著。
「好… …好想再… …看你的樣子… …一次,但… …沒… …沒法了。」羽鳥輕輕笑了起來,縱然那張臉上滿是鮮血,那微笑又幾乎難以發現,可是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淡淡的笑容沒有什麼不甘,反倒有種大澈大悟的解脫,而原來總是沒有任何表情,又常被他開玩笑說是面癱的冷酷臉龐,也可以露出這種表情嗎?一種讓人難以別開的溫暖笑容。
同時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吉野才注意到原來羽鳥那雙灰色的雙眼早已被鮮血染紅,原來從剛剛開始,他就已經看不到他了嗎!
「可以的!可以的可以的,我就在這裡,看不到也沒關係,你摸,這就是我啊!」牽著羽鳥的左手在自己臉上、身上胡亂摸著,不知不覺間,吉野全身上下也都染滿了羽鳥的鮮血了。
好景不常,現實世界不是童話故事,不是每段故事都是幸福快樂的結局,說到底結局又何嘗不是種結束,而屬於他們的結束也即將到來。
「要… …好好… …活… …下去… …」這是羽鳥的最後一句話,哪怕直到死前,他依舊放心不下吉野,臉上最後帶著淺淺的微笑閉上了雙眼,眼神徹底的失去了平日的神采,無力的身軀就這樣直接倒在了吉野的身上,而撫摸著吉野的左手終於沒有任何支撐的無力落下。
世界在這一刻沒有了聲音、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轉動、羽鳥在吉野面前──死去了。
「嗚…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羽鳥的手落下的瞬間,吉野明白自己也跟著死了,他清楚的感受到比一開始還要痛上千萬倍的疼痛,無助的他不知道該如何說出自己的疼痛、不甘、悔恨,最後全數的言語化成了嚎啕大哭。
哭出一切不捨、哭出一切眷戀、哭出一切心情,在也管不了什麼的整個人撲進了羽鳥那殘破的身體裡,鮮血不斷從雙眼落下,然而他就這樣哭著,這樣抱著。
世界,已經破碎。
曾經的努力、曾經的動力、曾經的誓言,所以一切構成他世界的男人已經倒了,支撐著他的男人再也不會對他伸出那雙溫暖的手。
吉野最後一道防線徹底崩潰,整個人明顯瘋狂了起來。
「嗚嗚… …我不要… …我不要!你聽到沒有──羽鳥芳雪!」吉野失去理智的用力搖著早已沒有知覺的身軀,不顧一切的用力搖著,彷彿只要自己這樣不斷的搖,對方就有可能醒過來對他大喊聲『鬧夠了沒有』。
曾經因為自己的任性不是沒有被羽鳥這樣罵過,那雙灰色的瞳眸雖然有點怒火,可是卻依舊帶著過往的溫柔,睜開眼啊!
「小鳥,為什麼不摸我的頭了?之後… …之後我會聽你的話,不管你說什麼什麼我都聽你的,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沒有關係… …」眼神失去了生機,吉野彷彿成了壞掉的人偶,顫抖的牽起羽鳥僅剩的左手,將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頭頂上喃喃自語的輕聲說著。
逝去了人終究不可能聽到還活著人的請託,更何況是伸手碰觸到活著的人們,有一句話是那麼來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放屁!人死了,就結束一切了!
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就還有未來,他寧可羽鳥不愛他,卻還活著,只因為他愛他啊!
無情的手掌緩緩從吉野頭上滑落,再次擊碎了過往構成的一切宣言。
「小鳥,為什麼不牽我的手了?之後我會… …我會認真工作,絕對不會給你在添加負擔,還有、還有就算你只剩一隻手了也沒關係,一切都交給我就好,我… …我會努力去學做菜,這次就換我來照顧你好不好?不管是打掃、煮飯、洗衣服… …全部… …全部都由我來做就好,所以… …所以… …」破碎的希望,奢求的絕望,吉野只能自欺欺人的不斷說著,然而名為絕望的心境已經開始渲染一切,吞噬吉野那殘破不堪的心。不過從始至終吉野都緊緊握著羽鳥僅剩的左手,哪怕剛剛從頭頂滑落後也是伸手繼續牽著,或許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支柱吧。
可惜的是世態總是願與事違,沒有最糟糕的,只有更糟糕的,而這… …也成為了真正擊垮吉野心中的絕望事件。
羽鳥僅存的手左,也就是吉野現在緊緊握住僅剩的最後一隻手──徹底破碎。
羽鳥再受到撞擊的瞬間,其實是以左手去抵擋大部分的衝擊,也就是說其實他的左手本來就已經脆弱不堪,不過相比直接被撕裂的右手與身上的傷口,明顯不是來的清楚,然而剛剛吉野在崩潰的時候,不斷對著早已承受不了外力的左手不斷使力,下場便是徹底碎裂。
愣愣的看著滿是鮮血與肉末手的雙手,上頭還殘留著屬於羽鳥的溫度,一切的一切隨著碎裂的左手,徹底消失殆盡。
「嗚嗚嗚…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鳥小鳥小鳥小鳥!我不要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 …不是說好要陪我住在一起?不是說好要養我一輩子?不可以食言!你答應我了… …你明明答應我了!所以請回來好嗎?回來… …回來啊!」
雨,落了。
細小的雨滴落在了眾人的身上,而吉野渾然不知。
彷彿是連上天都不忍聽到這樣痛苦的聲音,似乎想要掩蓋過一切。
「小鳥對不起,曾經我說過你很囉唆是騙你的,我希望你能每天都對我囉嗦;
小鳥對不起,曾經我說過你愛管閒事而且又煩死人也是騙你的,我希望我的生活當中你能夠管理我的一切,
我真的不覺得煩… …真的!剛剛說的那些都… …都不是我真心的話,我更希望你可以每天煩我;
對不起,我曾經說過我休息的時候我可不想見到你的臉,那也是騙你的,不管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我都… …我都無時無刻的想著你!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
一聲又一聲的道歉在空中迴盪、一次又一次的道歉在世界中渲染,吉野眼中已經看不見其他的景物了,他的眼中在此刻就只剩下眼前的這個男人。
一個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無數回憶的男人,一個在他的生命中… …充斥一切的男人。
輕輕的一吻吻上了羽鳥帶著鮮血的嘴唇,然而或許是因為下雨的關係,羽鳥的體溫降的飛快,唯獨與吉野緊緊交會的雙唇顯得格外的炙熱,世界彷彿就停留在這一刻。
短短數十分鐘的經歷,吉野清楚的明白了許多事情,曾經的『錯誤』會導致他現在擁有一切,人或許可以有無數次『錯誤的選擇』,但有時候卻只需要一次,真的,只要一次,就可以讓你痛不欲生。
警消聲遲來的響起,無數人逐漸趕到現場開始忙碌,警察也好、救護人員也罷,或是一同前來的柳瀨優也好、一開始就在圍觀的民眾也罷,所有在場的人不禁都愣住了。
他們看到了一幅畫,一幅只有一名帶著滿身鮮血且雙眼流著早已乾枯血痕的青年吻著早已沒有呼吸又滿身大大小小傷口且斷手的男人。
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說不出眼前這一幕的感受,不管是男人或女人、老人或小孩,都只是愣愣的看著吉野與羽鳥相擁,或者說吉野整個人貼在羽鳥的懷中吻著他更適合。
難得,很難得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並沒有任何人在此刻去指責或者輕視吉野的性向,一切的一切彷彿被無聲的默認。
現場只剩下一愣之後回神的搶救人員在忙碌著,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卻離不開吉野的臉上。
明明是如此的悲傷,為什麼臉上卻帶著幸福的笑容暈了過去?
同樣的,明明是在如此痛苦的情況下死去,為什麼臉上帶著既痛苦又滿足的笑容面對死亡。
然而在青年昏迷前,留下了最後一句話回盪在眾人的耳邊,縱然青年吻著男人,大部分的人依舊清楚的聽到了這句話,而哪怕是數十年後,這些人依舊難以忘懷這個時候吉野用著哀傷的語氣說著。
『Which man let you cra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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